炽热的午后烈日下，果农阿都拉曼阿末（Abdul Rahman Amat ）砍收黄梨，他停下来抹去额头上的汗水。

阿都拉曼十多年来靠种植黄梨维生，其农地位于士年纳科技园（Sedenak Tech Park）以北仅五公里处，后者是个蓬勃发展的数据中心枢纽。

黄梨园的泥炭土在人踩时会轻微移动。它结实，却也松软饱满。

阿都拉曼依靠渠水和地下水来维持他这片位于柔佛笨珍县的11英亩凤梨园，他种植两个品种，包括以甜美著称的MD2。

尽管上游的数据中心建设迅速，他并未想到这些设施对其作物的影响。询及是否了解数据中心用水情况时，他迟疑了。

他一边调整帽子一边说，“我知道它们需要电，但水？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。”。

士年纳科技园占地745英亩，具备300兆瓦的电力容量。但目前，阿都拉曼仍保持中立态度。

“除非发生什么大事，我不认为我的农场会受到影响。”

随着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崛起，全球科技巨头争相在世界各地寻找更便宜的土地和资源，以建设数据中心。

新加坡因为电力和土地限制，从2019年开始暂停批准新数据中心的建设，许多类似的大型项目因而转移到柔佛。不过，新加坡这项禁令于2022年解除。

去年，马来西亚吸引了来自微软、英伟达和字节跳动等公司的1417亿令吉投资，承诺为本地人提供高价值的就业机会。

根据政府数据显示，这些数码投资在2024年的前十个月，创造了4万1078个就业机会。

根据专门研究数据中心市场动态的智库 DC Byte，柔佛是东南亚增长最快的数据中心枢纽。

柔佛数据中心容量有望在2024年达到1.6吉瓦（gigawatts），并预计在2027年增长至2.6吉瓦。

目前，柔佛吸引了72个数据中心项目，其中至少13个已开始营运。

但有专家认为，数据中心的经济效益夸大了。

Digiconomist研究公司的创办人德弗里斯（Alex de Vries）认为，数据中心或夸大了其经济增长和创造工作机会的前景，实际上结果可能远不如预期。这家研究公司专注分析新兴技术。

“它们并未兑现承诺，无论是就工作机会或经济活动……现实是，它们的贡献其实非常有限。”

德弗里斯指出，数据中心行业在建设期间或会带来短期就业增长，但长期就业机会却非常有限。

“你这是在向一个或无法带来投资回报的行业砸钱。”

德弗里斯补充，与其他行业不同，数据中心并不会推动更多的经济活动，因为其他企业的生意并不依赖数据中心。

此外，德弗里斯指出，数据中心等行业也将占用了大量原本用于其他用途的资源。

但其他人持有不同的看法，如前贸工部副部长王建民，他认为，只要政策设置得当，数据中心会带来的溢出效应与倍增效应，值得投资。

他说，吸引谷歌母公司Alphabet这类科技巨头进驻，也意味着大马有机会向全球行业领导者“推销”自己，展示大马的数码经济格局。

他在一篇最新的评论文章中表示，这也为AIMS、YTL和VADS等本地企业提供了走出大马，扩大业务版图的机会。

王建民指出，如果政策鼓励国内企业参与数据中心的建设等合作，则会为本地建筑业带来正面的溢出效应。

“有许多人认为，数据中心仅带来有限就业机会，只会耗费国家宝贵水电资源，但我不同意。”

尽管有溢出效应，但数据中心对柔佛水供的冲击仍未充分获得解决。

尤其当大马气象局警告，亚洲升温速度快于全球平均水平，而柔佛可能在2025年和2026年就面临干旱。

由于气候炎热，马来西亚的数据中心为了降温，不得不耗用更多的水。

截至2024年，大马政府共收到101份数据中心发展申请，这些申请合计每天需耗水超过8亿零800万公升。

不过，政府只批准了其中45项申请，将每日用水需求压缩至1亿4200万公升，单单这个水量就足以满足超过50万户家庭的日常用水需求。

尽管如此，大马的数据中心依旧依赖公共供水系统为服务器降温，这与民众饮用及烹饪用水同源。

随着干旱风险日益显著，国家水务委员会（SPAN）表示，良好的水资源管理至关重要。

该机构前主席查尔斯圣地亚哥曾警告，数据中心长期依赖处理水进行降温的方式，在未来三到五年内将难以为继。

他在今年较早的一场数据中心研讨会上表示，这意味着必须在三到五年内过渡到替代冷却方式。这是他今年较早在某场数据中心会议上发表了上述言论。

查尔斯的国家水务委员会主席任期于今年5月结束。他建议可行的解决方案包括使用再生水、先进冷却技术、雨水收集系统及水循环系统。

他也建议限制超大规模数据中心（HDC）的数量，这类设施每天耗水量会超过1500万公升。

超大规模数据中心指涉至少容纳5000台服务器，并占地达1万平方英尺的数据设施。目前，柔佛有30个超大规模的数据中心。

随着数据中心每天消耗如同一座小城市的用水量，柔佛的供水成为关键资源。而如今，这项资源掌握在一家大型水供公司。

联熹公用事业有限公司 （Ranhill Utilities ）通过其子公司柔佛水务联熹公司（Ranhill SAJ ） 私人有限公司，运营着柔州全部46座水处理厂。

2024年7月，杨忠礼电力（YTL Power）收购了联熹公用事业的控股权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杨忠礼电力是古来杨忠礼绿色数据中心（YTL Green Data Centre）的开发商。

随着这样的大型数据中心企业掌控柔佛的供水系统，部分利益相关者开始担忧，工业与商业用户，尤其在水资源紧张时，是数据中心或许会优先取得供水，进而排挤了家庭与农民用户。

杨忠礼电力受询时拒绝置评，而联熹方面则未回应。

杨忠礼电力收购联熹公用事业公司股权的举动，预示着专家们所担忧的问题：干旱季的水资源争夺可能愈发激烈。

然而，尽管政府大力推动大马成为“数据中心大国”，但目前仍未有任何法规强制数据中心行业履行永续发展的运作模式。

贸工部长东姑扎夫鲁告诉美联社，政府正在制定数据中心的能效指南，而目前已有一项政策允许数据中心向生产商购买清洁能源，但这些都不是强制性的。

节能建筑专家唐志魁（Tang Chee Khoay ，音译）强调，数据中心扩张不能以牺牲公众的用水权为代价。

尽管当局设有一些指导方针来引导数据中心的永续发展，但唐志魁指出，这些准则若非不够完善，不然就是缺乏可行的干旱管理办法。

“只有当企业自愿采用时，这些指南才会奏效。”

“如果没有政府强制规定，数据中心可以在没有任何干旱应变机制的情况下继续运作。”

他指出，干旱应对方案的一个例子就是，当居民面临用水配给时，数据中心也应分担减少用水的责任。

数据中心以消耗大量水资源和能源而恶名昭彰，但它不必然如此。

大马目前还没有永续的数据中心，但预计今年较后会有一些将开始运营。

雪兰莪的水务供应商 Air Selangor 主动献议协助数据中心使用污水处理厂的污水，或邻近工厂的废水。

柔州行政议员李廷汉（Lee Ting Han）指出，该州有两个数据中心正在探索使用污水和直接取用河水，以减少对可饮用水的依赖。

根据《星报》，他说，“我们预计将有更多数据中心跟进，因为还有另外两个也表示有兴趣这么做。”

在长堤另一端，新加坡国立大学则为其实验室数据中心，试用了新款的冷却系统。

其中包括新的户外空气和蒸发冷却技术，如 Meta 的 StatePoint 液冷装置，以评估它们在热带的表现。

唐志魁表示，与 Meta 一样，大多数大型业者开始认真看待永续运营的议题，并预见他们的客户在未来几年将会提出相关需求。

他补充，尽管超大规模的数据中心通常会落实自身的永续方案，但较小型的数据中心则需要更有力的监管激励，才能推动它们朝永续方向走。

战略与国际研究所（ISIS）研究数据中心环境影响的研究员札雅娜（Zayana Zaikariah）认同这种说法。

她指出，一些较小或刚成立的营运商，可能无法在永续标准实践上与大型上市公司匹比。

“其挑战在于如何确保一致合规……当局或会忽略小型业者，尤其当执法薄弱或法规交付自愿实施的情况下。”

唐志魁目前正在开发一项评估工具，即数数据中心新建项目的绿色建筑指数（GBI DNDCl），以针对数据中心的永续措施，如用水效率和干旱应变计划等打分。

然而，这项认证仍属自愿性质。

尽管当前的水储备看似充足，但唐志魁警告，极端天气事件将触发工业、家庭与数据中心之间对水资源的竞争。

“一旦干旱降临，大家都会争夺水资源……但数据中心不能停运，那要怎么办？”

“人人都需要上网，所以我们必须以永续的方式来发展数据中心。”